銀彈隨想 ─ 人體、病理科、菲力牛排(彭建維)


     


銀彈隨想 ─ 人體、病理科、菲力牛排
 ◎彭建維

      在病理科,實習醫師會有一個小的工作台,中間有塊軟木塞材質類似占板的墊子,旁邊有個洗水槽,以及一副刀具,如果忽略掉工作臺前可拉動的防護玻璃,這還真的像是個流理台。實習醫師主要處理幾種檢體,被截斷的腳、胃和腸子。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好像在處理食材一般,但想到這種想法會不會沒有醫德,就不敢胡思亂想,在這裡,這些肉、骨頭、和器官從活生生的病人切下後,會在當天或隔天,交到了我的手上,先做過大致得清理後,我必須找出病灶,測量大小並紀錄,然後它被切成像是快炒店的三層肉或是炸肥腸的樣式,方便在石蠟包埋後做成病理切片。

      我和這些檢體主人唯一的聯結就是在委託單上的姓名、年齡、性別和臨床診斷,如果沒有這些委託單,一般人可能會以為眼前的器官來自於其他大型動物。在處理這些檢體的過程中,我想可以稱為一種斷裂,人的靈性在麻醉的當下被安撫,而動物性則在我檢視著一個個被取下的器官、骨骼、肌肉時失去,轉化成紀錄單上冷冰冰的長度、面積與醫學名詞。


      如同最近在<雜食者的兩難>讀到的,我們在吃牛排的時候,它會被視為一塊肉,而被忽略曾經來自一頭活生生的牛,尤其是在工業化食品充斥的時代,我們享用了更多食物,但與食物間的連結卻逐漸失去,我不會知道從牛身上切下一塊塊肉的是哪個屠宰場,也不會知道這些牛隻在飼育場可能並不被人道的對待,實際上原本吃草的牛從太陽獲取能量,現在卻改吃價格更低廉的玉米以集中飼育,為了生產更多的玉米,農業資本家以石油提煉的化肥提高土壤的沃度,資本家可以用這種方式生產更多的牛肉,而且他們知道我們在吃肉的時候不會心理不安,於是不知不覺間石油除了促進經濟發展也撐大了我們的胃。


      這些牛隻最悲慘的是,為了使他們獲取更多的蛋白質,飼養場會將價值較低的牛骨、牛腦、牛內臟磨成粉加入飼料,資本家居然用同樣的魔術強迫牛吃自己的同類。狂牛症的始做傭者還是來自人類,一般動物不會吃自己的同類在演化中是一種防衛機轉,最早人類學家在大洋洲的食人族發現類似狂牛症的庫賈氏症,而人類居然在自己的食物中複製同樣的制病機轉。還好醫學畢竟是以助人為本,雖然是面對的是壞死、腐敗的器官與肢體,卻不會覺得噁心;但當我面對一塊美味的菲力牛排時,竟開始覺得有股噁心的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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